休说神仙事,便神仙纵有,即是闲人

问蓬莱何处,风月依然,万里江清。休说神仙事,便神仙纵有,即是闲人。笑我几番醒醉,石磴扫松阴。任狂客难招,采芳难赠,且自微吟。
俯仰成陈迹,叹百年谁在,阑槛孤凭。海日生残夜,看卧龙和梦,飞入秋冥。还听水声东去,山冷不生云。正目极空寒,萧萧汉柏愁茂陵。

全文赏析

蓬莱阁是绍兴的名胜,绍兴又是与“文章事”渊源颇深的地方。因此,一座蓬莱阁,沾染了太多的骚人笔墨。唐时为越州刺史的元稹,写自己的州宅,曾有“谪居犹得住蓬莱”(《以州宅夸于乐天》)的句子,五代时吴越王钱镠在绍兴择地建阁,以“蓬莱”命名,这便是蓬莱阁。此后,有北宋张伯玉作《蓬莱阁闲望写怀》,南宋王十朋作《蓬莱阁赋》,吟咏此阁。与张炎同时的周密,更是有《一萼红《登蓬莱阁有感》的压卷之作,它的内容和手法与此词都很相似,但细较起来,周词似乎更为缜密,而此词则更为疏宕。词人独自登上蓬莱阁,追古抚今,生发一种对自身处境的慨叹,对国势衰颓的哀思和心痛。这两种情感,以上下片分而写之。

上片起笔便有含蓄的沉痛。“蓬莱”一语双关,既指江天之间的蓬莱阁,又指世人向往的海外仙山。想要寻觅蓬莱吗?风月依然,万里江清,似乎什么都没有变。但实际上天地覆变已经发生,今日的河山不再是往日的河山。“休说”道出颓废心境,世上哪有什么神仙,纵然有,也便是像我这样的闲人。这是牢骚之语。“笑我几番醒醉”,奇怪的是,一个“笑”字却在“凄怆缠绵”的张炎词作中经常出现:“笑当年底事,中分南北”(《壶中天》),“笑我曾游万里。甚匆匆、便成归计”(《水龙吟》),“无语相看一笑”(《台城路》)……这都是故作豪放、故作旷达的苦笑,是所谓“嘻笑之怒,甚乎裂眦;长歌之哀,过乎恸哭”(柳宗元《对贺者》)。“笑”字之后,又有一个“任”字,将胸中的一片消极无奈,推到极点。四明狂客贺知章晚年隐居在蓬莱阁所在的绍兴,“狂客难招”,是说自己独游无侣;“采芳难赠”,是说故人渺渺。对这样的孤独,词人唯有“任”其如此,这真是凄凉满纸。

下片从一己之身向外开拓,“俯仰”三句极有气势,正如陈子昂登幽州台而作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,念天地之幽幽,独怆然而涕下”(《登幽州台歌》),胸中陶铸千古,无论是个人的流离,还是家国的沦亡,转眼间都成虚幻。然而有几人能超脱忘怀?至少词人是难以解脱的,他用笔十分含蓄,“海日生残夜,江春入旧年”,这唐代王湾的名句,本含着时序交替、新生于旧的意义,词人借来道眼前之景,更是借来寄托希望。他又把卧龙山真的看作卧龙,依稀有飞动之态,就算是做梦吧!这三句蕴涵着希望,是全词激越的最高音。遗民心事,虽虚妄,却感人至深。然而紧接着却又跌落下来:“还听水声东去,山冷不生云。”这是多么绝望的诗句,水声东去,无可挽回;山冷以致无云可生,出语奇警,令人触目惊心。歇拍更加空廓,“汉柏”“茂陵”,言外之意呼之欲出。读至此处,词人一片凄怆、萧瑟之心,可感可叹,令人也不禁为之心头沉重。

译文/注释

译文
问蓬莱仙山在何处,眼前风月依旧人事已非,江天放阔客子形单影只。不要说神仙事,神仙并不存在,只有放弃俗世的纷扰,才是真正的神仙。应笑我多少次独醒烂醉,松阴之下把石磴扫个没完。无奈贺知章一样的狂客难以招不,采得芳草无人可赠,我姑且小声吟咏孤单。
转眼许多世事尽成陈迹,感叹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,独自凭靠栏杆。天快亮时大海上升起太阳,山腾如龙,人在梦境,一切尽入秋天幽深的变幻。又听到大江东去滔滔之声,山壑不生白云一片凄暗。我用尽目力远望寒天,惦念茂陵葱葱郁郁的柏林,不知他如今受到怎样的摧残。

作者张炎简介

张炎画像
张炎(1248-1320?),南宋最后一位著名词人,字叔夏,号玉田,又号乐笑翁。祖籍凤翔成纪(今甘肃天水),寓居临安(今浙江杭州)。贵族后裔(循王张俊六世孙),前半生富贵无忧。1276年元兵攻破临安,南宋亡,张炎祖父张濡被元人磔杀,家财被抄没。此后,家道中落,贫难自给,曾北游燕赵谋官,失意南归,长期寓居临安,落魄而终。
著有《山中白云词》,存词302首。
概述图参考资料:“张炎像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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